一、
近代川派古琴形成之初包含了一个较为广泛的琴人群体,其中以张孔山
张孔山在青城山出家,自结识名流之后,即在外作清客,未曾归山。张孔山一脉枝叶最为繁盛,有成都叶氏一系:张孔山——叶介福——叶婉贞——廖文甫——喻绍泽
张孔山系统经过几代传承,已经形成了鲜明的西蜀风格。喻绍泽、顾梅羹、刘兆鑫都有录音传世,喻绍泽工整严谨、秀气清新;顾梅羹节奏没有喻绍泽那样规矩,较为自由,音乐性较强;刘兆鑫也没有喻绍泽的工整节拍,但与顾梅羹不同,这种散板并不悦耳,保留了古琴的原始生态。
杨紫东系统则大不相同。杨紫东是灌县二王庙道士,龙琴舫
二、
下面将简要分析喻绍泽、侯作吾、王华德的演奏技法,一窥川派的演奏特点。
以喻绍泽
侯作吾有
王华德能尽享天年,没有顽疾,一直以音乐为业,所以能有充分的时间发展琴艺,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在老一辈琴家中非常难得。1954 年王华德见査阜西,査先生尚称他「技中平,但颇虚心请益」,到了八九十年代,已经形成了鲜明的个人特色,尽显川派琴风。王华德主业是四川省曲艺团清音琵琶伴奏,故能将琵琶指法融入古琴中;他又好古玩,在成都古玩界人尽皆知;他为人豁达乐观,形象高逸。这些特质都反映在古琴演奏中,形成了他独树一帜的琴风:铿锵有力、神出鬼没、飘逸灵动、幽思深远。若以技术论之,则有如下特点:
一、构造跌宕。其一、将下个乐句的开头提到上一个乐句的结尾,作为它的后倚音。这样打破了一个拍子的界限,形成跌宕。其二、音的位置的细微差别。往往会略滞后或提前一点,这样以不易察觉的方式打破了一个规整的节拍框架。其三、构造「组音」。将音划入不同的音组中,组与组之间间隔较大,从较为宏观的结构上打破了节拍的限制。
二、通过改变常规的时值组合,将一部分跌宕型转换为平均散澹的节奏,却又巧妙避免了平均所带来的刻板,实现了鼓动效果。其一、取消附点;其二、将两个原本相连的音拆分开,将前一个作为提示位置的先导音,两者具有相同的时值,使其具有绵延感;其三、将等音以同等的音量进行大量的间隔相等的重复,带来质古的快意,使气息得到抒发;其四、打破乐句之间的间隔,使连接处具有相等的时值,将不同的乐句化作同一乐句,规整入同一拍子中。
三、形成对比。节奏方面,利用组音构造疏密关系,每组所包含的音为密,组与组之间的间隔为疏。音量方面,其一、加强层次符和层次分隔符的音量,将其抽离出来,而不作为主体的一部分,形成层次感;其二、对一些次音施加极小的力,使音量小到只能勉强听到它的存在;或通过间断形成极短的时值,在听觉上弱化了音量,与下一个音量较大的音形成对比;其三、对时值相同的音,形成参差的音量,让听者难以把握时值的长度,只觉眼花缭乱,不知所起,却又丝毫不紊,洋洋盈耳。王华德的琴艺难以捉摸,但大致可由以上几点总括之。
总的来看,成熟川派、现代川派都有一些共同点:注重整体气势,不刻意雕饰细节;多跌宕、串音、组音,悦耳动听;常将走音很快带过,爽利干脆。
三、
川派并不是一个单一概念,它有非常丰富的纵深和广延。张孔山、杨紫东、钱绶詹从江浙带来「原始川派」,川派从此在西蜀生根发芽;龙琴舫延续了杨紫东的虞山风格,形成「霸派」;什邡刘氏更多保留了张孔山的原貌,其审美与现代音乐格格不入;喻绍泽、顾梅羹则是张孔山系统的「成熟川派」,他们发展出严整的法度,在保留旧时规模的同时又能为现代人所接受;侯作吾、王华德更强调音乐性,在技法上走得更远,可以称作「现代川派」。当代琴坛所说的「川派」特指喻绍泽、顾梅羹一系的「成熟川派」,但这其实只是丰富的川派古琴中的一部分。
另外需要我们注意的是,在文化传播越来越便捷的今天,文化多样性其实在逐渐丧失。文化传播的首要条件是受众,大众审美必定是这一时期的主流审美,而那些不符合大众审美的「小传统」会不可避免地被排除在「大传统」之外。古琴成为非遗之后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但暴露在聚光灯之下的往往是大传统,而那些不为人知的小传统正在暗处逐渐消散,文化繁盛的表面之下其实是逐渐干涸的传统之河。从他们产生时的语境来看,他们应该是平等的,都代表了传统音乐在某一时期的发展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