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德(1922 年 2 月 22 日–2008 年 11 月 3 日),著名蜀派古琴家。启蒙于易上达,后师从龙琴舫,50 年代在北京得到查阜西指导,回成都后又受学于喻绍泽,尽得张孔山、杨紫东真传;在数十年的操缦生涯中形成了“激浪奔雷”的蜀派琴风新面貌,极具地方特色、个人风格,是蜀派古琴发展的重要一环。王华德弟子众多,传承至今,日益繁盛;晚年曾应邀在美国传琴,并于美国及成都创设乾坤琴社。1991 年雨果公司为王华德录制专辑《蜀中琴韵(一)》。
一、書
關於王華德最全面的材料是 樂秀清主編
乐秀清《我心中永远跳跃的音符——忆与华德夫君相濡以沫的岁月》
华德夫君驾鹤西去,转眼之间,很快就要两周年了!两年,在这数百个日日夜夜里,我的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深秋初冬,在这万物凋谢的季节里,我一次次日思夜梦,泪眼朦胧,回忆同华德夫君早年相识、相知,后来相依、相伴,直到最后悲恸惜别,感慨夫君恩重高山,情若流水,令人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朝朝暮暮……
3 初识王老师
与华德君,相识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深秋。如今,尽管四十载已成以往,但那些情景始终深深叠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天,我正在祝洪明老师家上琵琶练习课(祝洪明,王老早年的学生),不一会儿,王先生进门落座,静静地看我练琴,待我练完一曲时,王老师接过祝老师的话语,给了我一些三言两语的点评与指导,补充了一些怎样为演员“垫腔”、如何跟腔小过门等琵琶伴奏的艺术技巧。
王老师当年的那些话语,虽然说起来并非“秘笈”箴言,但却是王老师大半生的经验之谈,为我的琵琶伴奏,以及之后半生演艺生涯,起到了画龙点睛,增光添彩的作用,至今记忆犹新。这是我第一次与王华德老师见面,作为学生,在练琴过程中,与老师初次见面,我没好意思与王老师多攀谈。练琴结束,当我起身准备离开祝老师家时,王华德先生作为老师的老师,居然礼貌起身,站起来送我,同时,十分关切地向我问道:“小乐,你喜欢古琴吗?”
“古琴好听,当然喜欢。”快人快语,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好,你学古琴,我负责教你。”
就这样,与王华德老师第一次见面,我就许下了喜欢古琴这个“愿”,王老师也郑重其事地做了负责教我的“承诺”。
然而,尽管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并不都是这么想的。那个年代的人,对人对事,都十分实在,总把自己的命运前途一切交给单位领导安排。我考虑到,单位领导让我学习琵琶,目的是要我能够尽快熟悉,尽快上台,热炒热卖,以便为清音演唱伴奏,完成演出任务;如果我去学古琴,等我学会,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再说,那时每月工资只有几十元,一张古琴,动辄几百甚至上千,我怎么买得起呢?其次,就当时曲艺演出舞台而言,琵琶可独、可伴(奏),而古琴虽然很传统,很华贵高雅,但并不为社会所看重,即或在曲艺界同行中,也是和者寥寥,古琴在演出舞台上排不上号。
这次,虽然空许了学习古琴的宏愿,而且那一搁就是三十余年,但是,我却从此结识了毕生难忘的恩师王华德先生。初识华德君,对老师的印象是,他总是那么平易近人,着一身蓝布对门襟中式衣服,为人随和,说话风趣,花白的华发间,脑门宽宽大大的,看上去总是那么灵光闪发;瘦瘦的身躯,走起路来快捷、轻盈;特别是他那富于灵感、智慧,蕴藏艺术思维和无比洞察力,仿佛他一眼就能把山水尽收眼底,能把世事看透,能看到你心眼上的那双滴溜旋转的眼神,令人一经接触,便久久难以忘怀……
4 特别观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十数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从那以后,或是在曲协茶话会,或是茶园朋友小聚,或是在我们的演出场,经常都能见到王老师的身影。
王老师犹如一座快乐菩萨,或宴聚、或演出、或平日里三五成群围坐聊天,只要他往那里一坐,身边就能汇聚三五个“粉丝”,或是好奇他的仙风道骨,或是听他那些陈古八代的历史故事,或是听他那些来自社会底层,三教九流,风趣幽默,充满生活情趣甚至人生哲理的笑话。
与王老师每次见面,我最喜欢听他那些说南山道北海,令人捧腹的故事;王老讲故事,就像说单口相声,最后“抖包袱”,定然把你笑得肚子痛,他却一本正经,看着你憨笑一阵好开心。
我们在成都悦来茶园演出,王老师几乎每场必到。王老师作为一个属于“老”字号辈份的艺术家,对我们演出的支持与关注,使我们大家都非常感动。而我的师姐沈桂蓉(著名清音艺术家)对王老师的到来,更是倍加照顾,她怕老先生年事渐高,来往不便,生怕有半点闪失;有时,我们看到王老师早早到来,便主动一面去给他安排最好的座位,一面去给他端茶倒水,目的是让老先生落好座、喝好茶,静下心来,看好我们的演出。
有一天,王老师早早到场,拿出他自己创作的四川清音《文君井》,他提出要沈桂蓉负责排练、演唱,要我为师姐琵琶伴奏。为了确保演出成功,王老师要求我一定要给师姐伴奏好。他打开曲谱,逐节逐段地给我讲解;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又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指导我俩排练,从师姐的演唱,到我的伴奏,起承转合,一丝不苟,直到他感到满意,才确定挂牌正式演出的时间。后来《文君井》先后在悦来书场演出了十多场,观众反映不错,王老师对这次师徒合作演出,感到非常满意。
6 欢愉在王老身边
黄家大院的住客们,听说从成都来了一位古琴大师,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人从四面八方跑来看新奇、听热闹,使原本就有不少游客来来往往的黄家大院,由此更加热闹起来。
演艺团体的朋友,到农家乐消夏度假,大都带有平时喜欢的乐器,喜欢在休闲之余,来上几段吹拉弹唱,别有一番情趣。
王老则不但把他的宝贝玩意儿(古琴)带到了黄家大院,他还每天早晨坚持“天天练”。他不止一次地对我们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一日不练手要生,只有练得滚瓜烂熟,才能得心应手。”
在黄家大院的那些日子里,只要王老房里的琴声“叮呤咚哝”一响,就会招来满屋子看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使劲赞美,或是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往往会把王老先生“捧”得下不了座。于是,他会变着戏法“捉弄”大家:一会儿像幼儿园的顽童那样,给大家“耍赖”,一会儿借故小解,独自跑到洗手间“躲”起来,一会儿,他又会像得了奖赏一样,更加来劲地在大家面前表现自己,给予大家一个喜出望外的“回报”,而他给大家的最高“奖赏”,莫过于看他正襟危坐,闭目怡神似的摇头晃脑,一丝不苟地给大家来一段他的拿手曲,或是《高山》,或是《流水》,或是《醉渔唱晚》,使热闹的满屋看客,突然间鸦雀无声的静下来,他用琴声,把大家带进那古老、悠深,或舒缓,或跌宕的音乐意境中去……
作为王老的学生,有机会与老师同室操琴,既是学生的福分,也是老师的欣慰。天天如此,风雨不歇,每天王老要练多长时间,我就陪伴他练多长时间。有时天气闷热,会练得晕头转向、头昏脑胀。于是,王老率先掩弦静音,擦一擦汗,呷一口茶,然后,拉开嗓门,打开“话匣子”,给大家或说笑话,或谈古论今,满屋子笑语不断,使大家很快消除疲劳。于是,他正经八百地宣布:“下班,准备开饭!”大家轰而散之。
晚饭后,农家乐的住客们,常常在王老的带动之下,倾巢出动,有的去转山坡,有的去遛河边。王老或前或后,或夹在我们这群“娘子军”中,一面哼着小曲儿,一面习惯地把玩他手中那把硕大的蒲扇,走一路,笑一路,轻轻松松,甚是开心。
特别是我从幼儿园到小学毕业的同班同学,以及其他几位儿时好友,他们跟王老爱说笑话,最活跃分子要数胡筑蓉、汪盛君,她们有时跟老先生的玩笑,简直开得来让大家蹲地捧腹,笑得来支不起腰。有一天,我们一群人,拥着王老转山坡,还有那位喜欢贴在王老身边,争着听大家说玩笑话的保姆。胡筑蓉凑近她身边,伸手轻轻地抚摩她那大腹便便的肚子,喊着我的名字,开涮道:“嘿嘿!乐秀清,你看你看,明年你该到王老家抱小师弟罗哟!”
那个谢孃孃大概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王老却显得有些心急如焚,赶忙说:“哎哎哎哎,你们咋个尽抄神说哟!”“该好久吃红蛋哟?”有人进一步凑趣。“王老,您可不要瞒着学生哟,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大家啊!”你一言,我一语,把王老逗得火烧满脸红。唯有那个谢孃孃,似乎一直“蒙”在鼓里,没表明看法,也没做出反应……
天气还未转凉,王老却要赶回成都接待海外学生,他不得不提前离开黄家大院。临行前,王老喊着对我说:“小乐,明年夏天,你们住哪儿?别忘了,要给我预定一个房间哟……”“您老放心,这事我负责办好。”我回答王老。
7 晚艳时节的初恋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王老师年富力强,创作精力充沛之时,他以一曲《凤求凰》,博得古琴界众多朋友的赞美。他那悠悠琴声所描述的,不只是千古才人司马相如与绝代美女卓文君相亲相爱,代相传诵的古老故事,而在王老师的创作意境中,深深地蕴含着人间对“凤”与“凰”的几多神秘、几多美妙音韵的解读与展示,表达出对美女才人、忠贞爱情,如诗如歌的悠悠情愫。
数年前,王老的爱妻黄德君大姐因病不幸早逝,凤别凰离,使情感神经特别丰富的王老先生,经受了一场极大的痛苦与难以抚慰的伤悲!次年初夏,我们几个儿时好朋友,又约定到彭州银厂沟农家乐过热天。邀约王老师与我们一道到农家乐休闲消夏,这是我们上年的约定与承诺。这个农家乐,依山傍水,坐落在水秀山青的凤鸣湖畔,非常适合老年人休闲度假,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凤鸣山庄。
十数年前,我所在的曲艺小分队,每周都要在成都有名的川戏窝子——悦来茶社剧场演出,凡是挂牌有清音的演出,王老每场必到。有一天,王老看见我把乐器寄放在茶社,关心地问道:“你把琵琶放在这里,家里有练习琴吗?”我没好意思解释,公交拥挤,不便携带,只好对王老的问话笑而未答。王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若有所思地说:“要弹琴,就得练‘早功’,一天不练手要生,十天不练成白丁。”接下来,他微笑地对我说:“小乐,我有一张琵琶,放在送仙桥,你去拿来做练习琴吧!”几天后,按照王老的约定,我到送仙桥古玩市场一看,原来那是王老张挂在店堂货壁上做“招牌”的古玩品,看标价,让人望琴兴叹!我犹豫了:这是老先生的藏品与宝贝,那样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以拿来做“练习琴”呢?我再三找理由推托,但王老坚持要把琴给我。王老肯定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十分明确地对我说:“与其把这玩意儿,放在这里做“广告”,不如送给你,拿回家当练习琴更合适。”他一面说,一面把琴取来塞到我手里。这“礼物”太贵重,我绝对不能白白地接受。我只好掏出钱包,倾囊而出,凑不够挂牌价的半数,一时间显得很是有一点尴尬。王老看我点钱,把脸一沉,他急了,似乎声音都变调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你再数钞,我就当着你的面,把这东西给砸碎了!”老师的真心相助,让学生无法拒绝。
在凤鸣山庄的那段时间,每天都要从王老先生的宿舍楼台上,传出娓娓动听的琴声。王老约我,每天到他的房间里,跟着他一起练琴。一段时间下来,便成了习惯。“咚……当……”,每当王老师屋里的琴声一响,我便会感到心中一阵阵亢奋!有时他那琴声会使我脑子里叠映出,或是古琴大师张孔山《高山》《流水》的音乐意境,或是司马与文君结伴操琴,那样的历史画卷!前者,让我领略到古琴音韵的高深莫测;后者,让我的潜意识中,产生一种温馨、浪漫,以及几分渴望而又几分难觅、难求的梦幻……
按王老的要求,我每天准时“到课”练琴,当面体悟王老的琴艺,接受王老掩卷把手地口传心授。可以这样说:王老真的圆了我对古琴艺术,一梦 30 载的夙愿!每天到王老宿舍,我只是跟着他专心练琴,丝毫没有意识到王老先生热心辅导我练琴之外的“弦外之音”。
而在那数月后,王老却对朋友这样坦言道:“那哪儿是在‘弹琴’哟,那是在‘说爱’啊!”恰如熊发学先生在报告文学《晚艳》中所描述的那样:“王华德以急不可耐的心境与‘只争朝夕’的精神,把他手中的‘大唐雷公’(唐代名琴),当作司马相如的‘桐梓合精’(相如专用名琴),不失时机地把凤鸣山庄,幻化成司马相如与卓氏文君当年‘弹琴说爱’的古临邛。于是,司马相如‘绿绮传情’的千古故事,被王华德先生演绎成了现代版的‘雷公说爱’”!
在碧波荡漾的凤鸣湖畔,王老先生约我做过几次“长谈”。不过,那不是浪漫时代年轻男女那种私密之下,如火如荼地拥抱与亲吻,而是一个耄耋老翁与一个花甲女子,循规蹈矩地在那里说古道今,天南海北,鸡毛蒜皮……末了,王老似乎有些离题万里地问我:“你喜欢诗词吗?”这问题,让我回答起来,实在有些勉为其难。“那好,写一首我看看。”就这样结束了那次长达半天的谈话。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那晚上我憋了一宿。王老要我写诗,写什么呢?独自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决定就写写王老吧。主题确定之后,便起床燃灯,一气呵成。第二天操课时,先向老师交“作业”:
华夏蜀天一仙翁,德高体健高山松;
琴韵娓娓似流水,王家跛乐笑谈中。 (跛乐,指古玩品)
王老要我朗诵,于是,我就一字一顿的细读慢吟,王老听罢,随口“点评”说:“啊,这是一首“藏头诗”:‘华德琴王’,可以可以。”他若有感慨地说:“有一家叫《柴门》的诗刊,也这样封我为‘蜀天琴王’呢!”说到这里,王老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补充道:“弹琴还可以,称王称霸那可就不成啊!”
有一天,王老把我约到凤鸣湖边。我们对面而坐,他一面招呼我喝茶,一面要我为他起草“征婚广告”。看上去,王老先生特别兴奋,打开话匣子之后,简直就是妙语连珠。我看老师满面春风,忍俊不禁,我感到与老师在一起,逗人乐,真好玩!
王老“口述”的“征婚广告”是——
好个王大爷,你可不晓得;
有语开口笑,无语打禅歇;
美髯三千尺,皓齿映日月;
仙风顶头光,道骨锁发结;
琴声振寰宇,弟子好气魄;
如今岁九九,出访十七国;
宁为花下鬼,不知谁明白?!我认真地把内容记下了内容,又仔细读了一遍,觉得老师这个“征婚广告”有点奇特,而王老却望着我,好一阵哈哈大笑!
我觉得,到底王老对女方有什么要求,还是不明白。我向老师提出:希望他说得详细一些、具体一点。王老把我傻看了半天,然后如数家珍地脱口而出:“有一定文化、身体匀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她说话,我爱听,我说话,她听得懂……”每当说到“关节处”,王老又留个“话把儿”;他老向着我看,看得我脸都有些发热起来!最后,他特别强调说:最重要的一条:会乐器、懂音乐……
王老盯着我,欲言又止。当时在我身旁的一位好朋友,凑近我的面庞,悄悄地跟我“咬耳朵”:“清清,王老要找的‘师娘’,有一点像你哟!”我说:“听王老说正经事,别拿我开心哟!”然后,我郑重其事地问王老师:“这‘征婚启事’需要誊写多少分?准备送成都市哪几家报纸……”消夏结束,回到成都不久,王老又托蜀声琴社我的好友刘素清大姐来向我提亲;一天深夜,王老给我打来电话:“清清啊!我不能没有你!”“清清啊!我不会亏待你!”“清清啊!你嫁给我,你不会后悔……”
王老向我求婚的事,我不但征求了二妹妹他们的意见,还先后好几次,请德高望重的徐述老师当“参谋”。徐老师非常支持王老的意见,她毫不含糊地告诉我:“王老应当得到晚年幸福,你也应当有一个幸福晚年;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9 婚礼,夫君很满意
我同华德办完结婚手续之后,我们就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了。开始并没有打算办婚礼,只是想请一些好朋友,大家聚一下,热闹热闹就可以了。可是,王老的学生,我的同行师兄、师姐以及我儿时的那些好友们,却坚持要我们举行一个正式的、热闹的婚礼。特别是我的师兄傅兵先生、师姐江维芳等,他们强调说:“你同王老结合,本身就有很大压力,很多误解,有的甚至恶语相加,够委屈你了,就更应当堂堂正正的请客,要让大家知道乐秀清是明媒正娶的‘王夫人’”。王老的学生、汉学家王锦生先生说:“老师、师母,你们的结合是我们共同的心愿,有些客我已经帮你们请了,日子我帮你们选定了,11 月 14 日,星期二。”我的妹妹以及我的好友汪盛君、胡筑蓉,从美国回来的老朋友刁妹等,他们比我还着急、还忙,他们提前到商场帮我和王老先生挑选婚礼服,购置结婚用品等等。同先生的婚礼我没操什么心,大都是好友们奔波、筹办的。
婚礼的地点和饭店,由王老提议并最后选定在成都古建一条街的琴台路,饭店定在琴台路的文君酒家,王老说:“琴台酒家卓文君,古琴华德娶清清,真是珠帘璧合,太巧了!”婚礼那天一早,侄儿用他的宝马车将我与华德接送到琴台路文君酒家。我们步入酒楼大厅,看见一群媒体记者手拿采访工具坐在那里,我以为酒楼还有其它活动就没有过问别人。一会儿,一位记者走到我面前,很礼貌的问我:“请问阿姨,今天是不是有一对老人结婚?”我答:“对呀,但是我们没有邀请新闻媒体呀!”
说话间,酒店门口又涌进一大泼手持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有报社的、电台的、电视台的……我俩被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真有一点水泄不通的感觉;来宾络绎不绝,他们以各种方式表达对我们婚礼的祝福,书画家送来了他们的珍贵墨宝,古玩家送来了古董、牌匾;古琴界、曲艺界的众多好友,莅临婚礼,送来吉祥和祝福,我同华德真有些接应不暇。
婚礼郑重其事,主持人是成都楹联学会秘书长、王老的忘年交李兴辉先生;主婚人是王老的忘年交,原省曲艺团书记熊发学先生。还在计划婚礼之前,王老曾经对我说过:为什么要请熊书记作主婚人。王老对我说:“熊书记是个军人出身,一身正气,满腹才学,是一个难得的好人。”证婚人是成都新闻界的老资格,德高望众、九十四岁高龄,与王老有着七十多年交情的老朋友车辐老先生。
婚礼之前,我同华德前往车老家,请车老作我们的证婚人时,我们一走进车老书房,向车老讲明来意,车老不但欣然应承,还指着华德说道:“你娃,天棒!”。我向车老,何为“天棒”?车老笑罗。目不转睛地盯着华德,对我说:“你,你不知道,就叫他以后慢慢讲给你听。”后来,我拜读车老的长篇纪实小说《锦城旧事》,从书中车老对华德长达几十页的各种浪漫、惊险、不畏强暴,敢于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许多历史故事里,我才慢慢知道了华德年轻时期,号称“天棒”的由来。
婚礼相当热闹!主持人宣布:“请新郎、新娘上台!”音乐奏响,老先生激动不已,他用劲地捏了捏我的手说:“清清,演出开始啦!”当天晚上,我们还没有离开酒楼,省市多家电视台就报导了我们婚礼的实况,我和王老的手机,一时间被未到现场的朋友打爆了。有的高兴的送给我们祝福,有的“责怪”我们没有请他们出席,我只好代表王老先生一一表示谢意或歉意……
婚后那段时间,白天我同先生很少上街,因为一上街就少不了有陌生的朋友围着我们,有的还朗诵起华德在婚礼上的打油诗:
白发伴红颜,琵琶配七弦;
高山流水遇知音,春江花月夜,和谐姻缘,
欣逢盛世,空巢老人幸福生活乐晚年……那段时间,先生时时都处在无比兴奋之中,他说:“清清呀,真没想到,我王华德老来晚艳,结婚还那么闹热,我年轻时都没办过婚礼,这一辈子我满足了!”
10 那些日子很甜蜜
说实话,在同华德婚后的头几个月里,我感到非常不习惯,总觉得自己身体上、精神上以及日常生活,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冲击”,有时甚至感到受到情感上的“折磨”,我的生活规律完全被打乱了。在与王老结婚前,我的饮食起居,都是非常自由的,儿子、媳妇、孙子,他们都对我很孝顺,我感到非常满意。可是,同先生成婚后,我不得不做一次大的“情感转移”,把原来日常生活的着眼点,从儿孙晚辈“转移”到华德身上,不得不“丢下”我最心爱的唯一的小孙子,而要用全部的时间陪伴在老先生身边。小孙子那年才九岁,父母忙着赶时间上班,每天上学、放学,都要靠他自己背起沉重的书包去挤公交车,那些日子,一想到这些,真叫我感到揪心!一次,孙儿病了,一人在家,发高烧到 40 度,他给我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里呜呜咽咽地喊着我:“奶奶,我病了……”儿子和媳妇都在上班,家中无大人照看,等我接到电话赶到家时,看见小孙子一人卷缩在沙发上,身上掩着一条薄薄的毛巾被,小孙子一见我进门,便哭成了泪人,他说:“奶奶,我想你,你咋个不管我了,你不爱我啰了吗?……”看着孙子痛苦的表情,听着孙子的那番话语,我内心里那股内疚与难受,实在无法言表;我面对孙子的“责问”也无言可答,只能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任凭泪水纵横!当我把小孙子送到附近医院,安排住进病房,再千言万语,把孙子托付给医生、护士关照之后,我又立即脚不沾地,匆匆忙忙爬上拥挤的公交车,赶到曲艺团,回到家里,照顾自己的丈夫……
经过一段时间“磨合”,终于从不适应到适应,从不习惯到习惯,渐渐地变尴尬为和谐,变苦涩为甜蜜有加!前些年里,王老因为年事渐高,饮食起居,多有不便,日常生活,都是依靠保姆。我们结婚后,保姆辞了,顺其自然,我便首先充当了王老保姆的角色。
老年婚姻就是伴,我们都有自己几十年养成的个性与习惯,而这种与生俱来的性格和习惯,甚至会显得有些顽固不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作为华德的妻子,我十分明白,我必须要在尽量短的时间里,尽快适应新的生活、新环境、新习惯;我心里也非常清楚:我不能企图用我的生活习惯去“改变”华德,而应当主动地察言观色,尽快从适应他的需要来“改变”我自己。
结婚以后,我才发现,王老对日常生活,虽然要求并不是特别高,但是,他几乎是完全不能自理,从起床、穿衣、洗脸、洗脚、洗澡、换衣、一日三餐、油盐柴米、饮食搭配,他都搭不上手,帮不上忙,必须由我一手一脚亲自打理。华德非常欣赏我做的饭菜,主食软硬适度,蔬菜新鲜,尽量把色香味调节得好一些,每每这样时,他便会每顿一扫而光。越是这样,我便必须进一步做好周到细致的计划与安排,不能让先生上桌一看饭菜,便愁眉苦脸起来。王老有高血压病,心脏也不太好,在那些日子里,我思想上的“弦”绷得很紧很紧,生怕因为我的疏忽和闪失,让他生气,甚至由此而产生什么意外。
说实话,在与华德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几乎每天我都会感到很累。我本身患有腰椎间盘突出病,劳累过度,就往往痛的来支不起腰。不过,老先生有时很善于观察,每当此时,他就会笑眯眯的走到我身边,伸出双手,边逗边笑地对我说:“清娃子,你累了,爷爷给你锤锤背!”此时此刻,尽管先生就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玩笑话,会使我得到很大地安慰,使我的腰痛缓解一大半。有时,他拉着我,要我在他身边坐下来,一面休息,一面听他讲笑话。华德堪称家庭笑星,他满肚子都是笑话,随便讲几个,便会把你逗得泪水都要笑出来。有时,他看我拿起拖把,撩裙扎裤地打扫卫生,他就会一面悄悄地把茶泡好,一面适时地喊道:“乐莽娃,你别太累了,来来来,喝口茶,先休息一会。”
有时,他坐在院坝的长椅子上,与身边的熟人闲聊,看见我拧着大包小包东西采购回来,当着大家的面对我说:“乐闷墩儿,买这么多东西,你累不累哦,我来帮你提……”有时,我俩没事,在家闲坐、休息时,一面看电视,一面闲聊天下大事。如果电视里没有他喜欢的节目,他就会自言自语,哼哼唧唧地唱起他喜欢的川戏段子来,每每这个时候,他又会一面唱,一面要我给他演示,我儿时学的那些优美的川剧程式套子,他看高兴了,又会随口连说带唱起来:“华德修得福中福,蜀中才女配神仙儿……”
晚餐,我喜欢给王老弄几碟清清淡淡的新鲜菜。这时,老先生走到桌前,常常会先来一番仔细地观赏,然后,右手拿筷子,左手拿饭碗,叮叮当当,有节奏地敲着碗边,乐呵呵地唱起来:“手拿碟儿敲起来,这样的日子哪里求,一无烦恼二无忧……”然后,模仿舞台上夫妻对饮的喜剧腔,眯缝着双眼,对着我他先说道:“夫人——请!”我看到他那孩子似的调皮样,有些忍俊不禁,呆呆地望着他,笑而不语;他急了,非要叫我照搬戏剧舞台腔说:“老爷——请!”然后,由他宣布“开饭!”接下来,咱俩再相互添菜……
作为丈夫,华德的宽容与大度,以及他对我儿子、媳妇、小孙儿的抚爱,常常让我感叹不已。每当他知道儿子他们要来时,他都要特别叮嘱我:多买点好吃的;吃饭时,他又常常会借题发挥,让孩子们尽量多吃一些饭菜;此时此刻,儿孙满屋,欢聚一堂,笑语不断;孩子们都非常喜欢老爷子,经常开车过来,把我俩或是接到他们家小住,或是专门陪同我们到市区近郊游玩。上楼下楼,上车下车,都认真地搀扶着他,照顾备至。春节、清明,我们全家,都要陪同王老去给黄妈(王老前妻)扫墓、敬香。那年清明节,华德坚持要陪我去给我的前夫上坟。在墓前老先生不但恭恭敬敬地添了三炷香,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道:“X 先生,我是王华德,你安息吧!”接着他风趣幽默地说:“你的这根猪儿(我属猪)我‘接管了’;你是小狗,我是老狗(他们都属狗,华德大一轮),我向你保证,我会很好地善待猪儿和你的儿孙们,你这根小狗就安心在这里休息吧,不要出来搅肇哈!”陪同我们前往的弟妹们,聆听老姐夫这番话,一个个笑得来卷成一坨,老先生在我前夫墓前的这番“表白”,寓严肃于谐趣,寓真诚于幽默,使我们全家都非常感动,以至成为大家日后相聚时的美谈!
11 真是老顽童
华德爱琴,也爱书,抚琴与读书,是先生每天的必修课。每天打理家务下来,我也一边休息,一边翻翻报纸看看书。每当这时,华德总要我把椅子搬来挨着他坐。当我看书读报入神时,他又会或是动手动脚,或是呆呆地望着我发笑。我问他:“你笑啥子?”他佯装神密兮兮,贴近我的耳朵,小声地笑道:“我王华德有福气,要抱老幺儿啰!”“你尽打胡乱说哟!”“不信,你看你都长肚子了!”接下来,他进一步想入非非地说道:“清清你说,我们俩个如果生个娃儿乖不乖?”“肯定乖。”我也顺着他的话,神说起来。“如今男女都一样,不管是男是女,脑筋聪明一定要像我,皮肤要好,一定要像妈。”他继续说:“不管是男是女,都肯定漂亮。不请保姆,就我们自己带,我练琴来,你带娃,练完琴后,你再把娃儿交给我……”他像在舞台上演戏那样,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动作,或是学着装奶娃的“哇哇”哭声。“去!到你老汉儿那儿去。”我比划着,也逗着他说。接着,他又像痴人说梦似的继续滔滔不绝:你拿根背带,先把娃娃给我揹到背上,然后,再拿两个奶瓶,一个装牛奶,一个装茶水,拿根带子,一头绑一个瓶儿,挂在我脖子上;我手中拿个巴浪鼓,边走边逗娃娃玩;我一定要把娃娃背到羊市街市委大门口去耍;娃娃哭,我就把奶瓶塞给他,我渴了,抓住奶瓶就喝茶,如果碰到市委李书记,我就对他讲:“我八十得子,真是老来俏,请领导多多关照关照……”我也逗他说:“这一下,成都又要闹新闻了,记者们闻讯,又要跟斗扑爬地来采访你这个老‘天棒’了!”华德问我:“如果我们真的有了娃娃咋个办?”我说:“那就是天方夜潭,今古奇观。”他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会不会把我们弄去研究?会不会把我们关进铁笼子里,放进动物园,让世人来参观哟?!”
一天,我俩面对面坐着摆龙门阵,他冲着我的脸上仔细看了好一阵说:“清娃子,你看你脸上长斑斑了。”我说:“是啊,好难看哟。”他说:“不,好看,我喜欢,再往眼睛周围多长些那就更好看,就像大熊猫罗。”他说:“有人说我王华德是‘国宝’,可我脸上没有长斑斑,我长了斑斑那才好,那就真的成了‘国宝’”了。
每天上午,我陪先生练完琴,稍事休息之后,我们再下楼去街上散步,或是去公园茶铺喝茶。先生换好衣服后,总要在穿衣镜前,来回转着身子,前后左右照一照,整理一下他那半尺长,密密匝匝的银白胡须;我给他梳头时,他就要借着机会,把我拉到一起,勾肩搭背,在镜子前面照个“双影照”,他边做怪相边问我:“配得起吗?”我说:“配得起,配得起。”我说:“你看,我的头发都白好多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白完了才好啊,那就更配得起啰! ”
12 指东道西说古玩
华德喜爱古玩,差不多每个礼拜天上午,他都要带着我,到草堂寺古玩市场去“淘宝”。他一面走,一面给我讲解许多有关古玩的常识。有次,我看到一个成色古朴的小挂件,以为是个古董,想把它买下,王老拍拍我的肩膀,轻声地说:“全新大曲”(仿制品)。我拿到手里仔细把玩,喔,的确不对,可王老一眼就看出来了。难怪,古玩市场不少朋友都称他“火眼精睛王”。王老先生把金钱看得很淡,他对我常说这样一句顺口溜:“艳阳杆头照九州,前人种地后人收,收得财富且莫笑,还有收人在后头。”
有时王老带我逛地摊,摊主一个个口惹悬河,吹大牛,拉生意。王老就自言自语的说:“东西摆得多,尽是‘新加坡’(赝品)”。于是,摊主顺着王老的口实神说起来,夸奖“老先生真眼力”,一眼就看出这是“进口货”。然后,紧随老先生身后,好说歹说,非要把东西“甩卖”给他不可。
王老逛古玩市场,一般在他身上都揣有好几千块现钞,遇到“资格货”,他会立马顺手拈起来。此时此刻,王老见势不妙,怕被人“追尾”,于是,他拉着我,指东道西,扯南道北,我们迅速摆脱了那喧闹复杂的场面。王老喜欢古玩,也喜欢与朋友们慢聊古董,他编了这样一首《哱罗歌》(哱罗,指古董):
人生有几何,老来耍哱罗;
夏商周秦汉,精神有寄托;
唐宋元明清,甩开不忙说;
要算经济账,硬是划得着;
三块拿到手,转眼卖五坨;
外加一小叠,又去倒哱罗; 华德马眼看,只能卖八角;
气得心头慌,通宵睡不着……13 黑色 08
2008 这年,于国于家都有太多太多的灾难与不幸!“5·12”,百万同胞的美丽家园,毁于那地动山摇的一刹那!那天上午,王老想到大慈寺去喝茶。吃罢午饭,稍事休息,我便陪同老先生去大慈寺。先生落坐,泡好茶,不到五分钟,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在不断地拱动,茶碗在桌子上跳动起来,几摇摇,便把茶水荡光了。“地震,地震啊!”有人惊呼起来!我急忙扶起华德,拉着他往院坝中间走;只看见房子在摇晃,房上的瓦哗哗往下掉……
待稍微平静之后,我搀扶着先生乘车赶回东城根宿舍。此时此刻,王老的学生林幼陶女士,正在四处打听我们的消息,她看见我们安然回家,松了口气,她再三叮嘱我们:晚上千万不要住在楼上。一阵惊吓,一路折腾,回到家时,已是掌灯时分。我煮好面条,先生刚吃了几口,儿子急忙进屋来,一看我俩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急了,要我们立即准备一些换洗衣服,好说歹说,硬要把我和先生接到东郊一个宽敞的公交车停车场去躲地震。
那晚 12 点过,天下毛毛雨,公交车停车场的领导们叫大家上公交车避雨,儿子、媳妇赶忙上车找了一个后排位子,铺好被子,然后搀扶老先生上车休息。先生刚躺下,发言了:“清清,枕头低了,再拿个枕头来”。我说:“老师呀,我们在躲地震、逃难,枕头是矮一点,将就了吧。”“啊,躲地震!逃难?那就只有将就了。”不一会儿,他便乖乖的、呼呼的睡着了。
第二天,我妹妹的好朋友来了,他们把我俩接到清水河公园一家农家乐去住,在那里借住了十多天,躲过了大地震后,余震频发的“震荡”期。老先生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琴痴,就是在这次躲避大地震的时候,他不但把他的心肝宝贝(琴)一直带在身边,而且,一如往常,坚持天天弹琴。
那段时间,老先生特别关心电视新闻。“5·12”大地震,给百万民众的生命、生产、生活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和痛苦,大地震给天府之国的大好河山,造成了满目疮痍,实际上,这次百年不遇的大地震,也给王老先生身体、精神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和难以抹去的阴影。虽然,在日常生活中,王老从来没有表现出惊恐、悲观或失望,但是,我们从他那段时间,少有欢颜,少有愉悦的表情,特别是通过他那有时深沉、有时忧伤、有时高亢的琴声中,不难解读出先生内心深处,对“老天爷”造孽那场大地震的哀痛与愤懑!
老先生在那段时间的一些言行举动,现在回忆起来,也使人感到很有一些异常,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一天,我俩在人民公园玩耍,接到儿子打来电话,说他们炖了只鸡,请我们吃晚饭,我征求先生意见,他满口答应。但是,正当要动身时,他却突然变卦了。我问他为啥不去?他说,儿子那里楼层太高,他不想爬楼了,好说歹说,他仍然叫我一个人去。我只好先把他送回家,把晚饭弄好,再说。我拿了保温盒,告诉先生,我给他带些鸡汤回来。待我刚要出门,华德突然对我说:“清清,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这么晚才去,怎么个早法哟?”我说。“你如果回来晚了,怕是话都给你说不成罗。”华德这一说,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我赶忙问他:“老师,您哪里不舒服吗?”他笑了笑说:“我好好的,没有不舒服,只是想你早点回来,陪在我身边……”话虽然这么说,我哪能还去呢。于是,我只好给儿子打电话,托个“理由”不去了。过了一会儿,华德却又这么反问我:“清清,你怎么还不走呢?生气了吗?”我说:“你先生讲了那样的话,我咋个还敢离开你哟……”
一次,他的爱徒王锦生先生来家,请先生给他上《梅花三弄》古琴课。老先生笑嘻嘻地坐在琴桌对面,久久地望着锦生,沉思片刻,用极其舒缓的口气,对锦生说:“锦生,学《梅花三弄》,你要好好练,也许我只能给你上梅花‘一弄’了!”先生平时言谈,也常常是那么风趣幽默,对先生的这番话语,我们谁都没有在意,只当是先生一句玩笑话罢了。
15 尾韵
对我说来,华德先生是我花甲岁月时的寄托与希望,是我人生道路上的温馨驿站;华德不仅是我的丈夫,更是我的导师:没有他,就没有我一生追求古琴艺术,这场充满甜蜜回忆的美梦;没有他,就没有我晚岁时节的这么多幸福与这么多值得回眸的往事;华德对我说来,是我胸中永远跳跃的音符,永久闪烁的晨星,永不熄灭的火焰……然而,与华德夫君的恩爱之情,像金秋时节的一抹灿烂的彩霞,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我至今非常怀念华德夫君。虽然我们相依相伴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年多一点。但是,正因为如此短暂,才显得特别的珍贵!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对于享有 86 岁高寿的华德夫君说来,只能算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小小“单元”。不过,对我说来,就好比星星跟着月亮走,成为我花甲人生之后,最为鲜艳夺目、最为值得珍重的岁月!
华德夫君,不但留下了他那从艺七十余载的精湛琴艺,留下了他关注和谐社会、推崇和睦亲朋的崇高理想,留下了一个具有丰厚传统文化底蕴文化人的优秀品质;也留下了他那举止端庄,幽默风趣,对我永远敞开温暖心扉的微笑……
我信奉了那么一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如有来世,我还会等待华德夫君……
二、文章補遺
文章
査阜西琴學文萃
《王华德谈成都琴坛近况》,《査阜西琴學文萃》第 66 頁
川剧团自朝鲜归来,王迪为余觅三弦伴奏者王君华德来告龙琴舫近况,始知成都仍有醵会,兴不恶也。王言龙琴舫本成都人,以住邻公田,土改后得地,划为贫农,由其妻躬耕度日,已往则以教馆授琴为生理,知其成份亦不劣矣。王又称不识喻绍泽,其琴师易上达、黄柱臣均业中医,技与龙相伯仲,三人皆近七十云。
王为余奏《陋室铭》、《醉渔》、《普庵》三曲,技中平,但颇虚心请益,故授以梅庵之《关山月》一曲,三日而毕,已能取节奏,惟情感为中。
1954 年 1 月 22 日
瀚案:王华德有张照片标题是《甲午秋與龍、喻、卓三位老師合影》,甲午为 1954 年,而上文是 1954 年 1 月寫的,說「王又称不识喻绍泽」。
《修订蜀派醉渔唱晚琴谱跋》,《査阜西琴學文萃》第 105 頁
1954 年川剧团之琵琶手王君华德来京,曾就余学琴,谓在渝所听琴家奏此曲者皆用《百瓶斋》本,「百瓶斋」固玉成别号,亟属求之,秋后再来遂以此本进,而余复窥全豹矣。
琴者情也——追忆王华德先生
唐中六
「要我开琴,琴已摆在桌上了,是不用开的,是要我先弹一曲给大家听。好了,弹一曲你们都会弹的,而且比我弹得好。那就开始,不要见笑哈。」这段很有个性的话语,大家都悟得出,是出自我们成都琴界一位受人尊敬的琴家之口——川派古琴大家王华德先生。
我先说说华德先生讲这段话的情景。那是 2007 年国庆之日,成都古琴界、书画界一群挚友在锦西我的寓所「半池居」雅集。开始前,我在大家热情的掌声中请王老开琴寄语,引来王老这一段风趣的开场白。王老一曲
流水 抚就停拍,众人惊讶感叹,似乎不敢证示自己的听觉,这流畅强劲之琴音,难道是出自一个八十翁之手?当时又引出著名书画家张幼举先生的赞美之诗,诗云:「雅集蜀弦张九秋,岷山云逸岷水流。仙翁挥手扬清气,群彦和声柱不周。吹箫引凤三才聚,咏月弄梅五岳幽。芙蓉兰桂氤氲甚,菊艳锦江馨未休。」在诗后,张先生有跋语说:「丁亥秋,时值国庆,古琴界、书画界诸友盛会唐中六先生银丰园精舍,王华德大师开琴,群彦操缦或歌或吟,风雅正甚,快何如之,不才诗凑趣并书,奉赠主人。」这首诗代表了我们诸多晚辈对王老的人品、琴艺、琴德的赞语和尊爱。在我的印象中,这是王老在一年多后辞世前,参加的一次有较多琴家、画家的雅集。老人兴致很高,满脸笑容进屋,不住地同大家招呼问候,满口言子,顺口溜,出口成章,逗得全场高兴,欢声满堂。生活中的王老,秃顶宽额,银须银发,视见仙人之态,言语生动诙谐,行举飘逸痛快,喜貌高人。他是集孔孟仁义之道、老庄超然之心,全部化在他的古琴、琵琶、曲艺、古玩之意趣中。对人待物,是那样和谐谑趣而又耿直无羁,以平常心处事,以琴心大度以达人,遇事总有了得的时候。他的为人心态,是贾庶都可与其亲近,因而获得古琴界、古玩界、曲艺音乐界、书画界众多挚友同道并相处无间,从中吸取良多精神营养以疗身一生。
古琴是他的真爱,终身困死瘦弦,不离操缦。忘机于琴生,是他琴心之所归,造后学之标榜。
王先生早在 1946 年即拜川派著名琴家易上达、龙琴舫为师,初理琴道,得其真传。后又赴京问学,请师于中国琴坛泰斗查阜西、溥雪斋、管平湖诸家,从此治琴道路尤宽,琴艺得到速进。回川后又拜川派大师喻绍泽先生琴门得其操弄之精髓,铸就其川派底蕴。王老琴道是深得诸多良师传授,学得传统琴曲演奏的娴技深意,张弦指相和、抚音意相谐之功力。他在传授琴生时常说:「名利得失要统统甩去,功夫要用在琴上,用在艺术上才是真的。」每讲到查阜西、溥雪斋这些琴家时,他总是称道他们的人品学问:「在喻老那里不仅学了
高山 流水 ,在查老那里也不仅学了关山月 潇湘水云 ,更重要的还是他们的为人之道对自己的影响。」这就是说,王老的琴道是源自传统意义上的琴道,且琴心和琴技基础坚实。这正是今天我们所提倡的继承传统、保护民族优秀文化之必然之路。王老琴艺之所以有自身之特点,是他嗣后得地域大自然之气,吸方圆民俗之音,汇民间方言习俗、曲艺之灵魂,造自我灵巧之一身绝艺,故在青年时代即获得查阜西「西南琵琶手」之誉称。在古琴上的不懈探索,勤奋研习,是他得川派琴风的成功之路的始然。他从事四川琵琶、扬琴演奏,伴随著名清音大师李月秋同台,与川中著名清音演唱家、他的原配夫人黄德君生活、演出数十春秋,与著名方域文学人车辐先生的终身交往等等,这些无不对其琴艺的地域风格产生影响。以他演奏的
流水 为例,他将琵琶演奏技法的扫拂转轮、勾挑抹劈,与古琴演奏技法的抹挑勾剔完美结合,巧妙借鉴用于琴曲流水 「滚拂」段落的演奏中,两手的勾剔走弦,既错综复杂又错落有秩,造激浪飞卷,波雾扬天,一派雄浑归大海,空潆万里一水乡之势。听他弹这段音乐,如临一帧巨幅山水画卷,琴音与山川流水灵动,一幅水淋淋透人心肪的风光场面,给人以密不透风、闭气三分之感。这琴音很具个性特色,张显个人琴风。将自然、地域、人文的元素注入他的琴中,这应是王华德先生琴艺创新之源和王氏琴艺之「缘分」。他曾说:「只能借鉴,不能全搬,不能顽固不化。」再三表示:「不能执意传古。尽信书,不如无书。」可见古琴艺术的创新,在他心中是一个永无终止的目标,是一代老琴家的青春寄予。
时代不同了,中国大地上原有的诸多传统琴派,还能否继续保存其各自风格或创新呢?我是支持和同意王华德先生所走的「地域琴艺继承和创新」的路径的。偌大的中国地域上,古琴艺术多一种流派比少一种流派要好,百花齐放嘛。王华德先生把川派古琴传入美国,在那里成立了「乾坤琴社」纽约分部,使在美国传播的多个中国琴派中又多了「川派」琴音,这不是很好吗?
王华德先生离我们西去已多年,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他的琴乐清音和音容笑貌。结语:流水高山自清音,勾挑抹剔凤鸾吟。莫愁曲高和寡韵,三才叩首祭德琴。以凭悼王华德先生上天之灵。
四川清音的历史渊源
宋旭峰,
我的清音琵琶老师王华德
现四川省曲艺团退休职工 告诉我,他的师父周青云合江人 于光绪年间在重庆向王少甫学习清音,因此可以说重庆在光绪年间便有了清音演唱。光绪年间以叙府今名宜宾 泸州一带流行,演唱者多为商船歌妓。民国初年重庆茶楼中演唱清音的艺人,挂牌时都以「叙泸名角」自称。叙府地处岷江流入长江的入口处,泸州地处沱江和长江的汇合处,是昔日长江上游水运交通的要口。自流井的盐,荣昌隆昌的布,川南的木材、药材,内江的糖等,各地特产以及云贵边境的物资大都由这里运出。来去的商船云集,商业繁荣。这些商船都来自下江,船上带有歌妓。每当商船泊岸,歌妓们即纷纷登岸卖唱,但那时不叫「清音」,而叫「月琴」因为只用月琴伴奏,故而得名 。泸州清音艺人邓泽州、黄顺玉及川南文联吴传儒老师讲,泸州市有两句俗语形容当时的盛况:「大街小巷唱月琴,茶楼旅店客盈门」。到了清末民初时就有人「抱姑娘」抱姑娘近似于收养女 ,请老师,组织班子,以唱「月琴」为业。仅泸州这种班子当时叫「海湖班子」 就有八九家之多。后来演唱的人多了,生意平淡,有的艺人就迁到别地演唱,「清音」流行的地区也就广泛起来。王华德老师说,他在 1940 年代购得清音妙品 手抄本,该书王已于 1953 年赠送给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我们至今未能找到 一书,作者署名「华阳吹篪子于光绪二十二年」公元 1896 年 。书中用工尺谱记录了高棣华、幺和尚等人唱腔,搜集清音曲牌约 120 支。但是,成都老艺人包括王华德自己 也从未听说过高棣华、幺和尚等名字。并且,「吹箎子」虽是「华阳」清代华阳县治为今双流县华阳镇 人,但并不能说明他记录的是成都艺人的唱腔。据熊青云、罗俊两位老师介绍,在 1930 年代初,成都有一批清音票友组织「丝竹社」,平时在一起演唱清音形式近于川剧的「打围鼓」 。其中一位傅龙章,荣县人,弹「大手琵琶」用五指轮叫大手琵琶,用大、食、中三指轮的叫小手琵琶 ,擅长大调曲目。傅约生于 1860 年,从他年龄推算,成都在十九世纪末已有清音演唱。
天风琴人张孟虚
李成琳,
每逢花晨月夕,张孟虚又情盛意浓之时,他家槐庵,便有如王华德、易伯生、杨清如等在渝或旅渝的古琴艺术家集聚一堂,共同畅抒琴怀,切磋琴艺,彼此将自创、自奏的得意之作,供诸同好。……槐庵成了荟萃古琴家的重要场所,张孟虚也因此广交了琴友,相互间又促进和提高了琴艺。
成都古玩市场的逸闻与趣事
古华斋主,
著名的古琴演奏家王华德先生,不仅收藏了慈禧的古琴老师张莲芳的包括北宋十三制古琴在内的三张古琴,而且还拥有「大唐咸通二年雷威制」的「雷公琴」。
新聞
千年古曲回荡古堰
刘谨、侯大伟,
中断了 7 年的都江堰放水节,在 4 月 5 日清明节又恢复了千年来古堰祭祀放水的内容。这一天,具有 2000 多年历史的古都彩幡飞扬、锣鼓开道、群狮欢腾,呈现出一派祥和古朴的气氛。82 岁高龄的中国古琴大师王华德演奏的一首千年古曲
流水 ,让中外游客体验了一回古堰水文化的神韵。相传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时,工程艰难险阻,故以古乐曲来鼓励人们。在此次放水节上,都江堰派出了近 30 人的古乐队表演,其中,王华德先生的古琴演奏独具神韵。王华德所用的这部古琴是唐代著名古琴制作高人雷威所制。记者在现场看到,该古琴的右侧刻有「大唐咸通二年雷威制」,照此推算,此琴已有 1142 岁高龄了。王华德介绍,如果仔细观察古琴,可以看到琴面和琴底已分别成蛇腹纹和碎冰纹状,这是千年来岁月在古琴身上遗留下的痕迹。都江堰距今已有 2000 多年的历史,都江堰景区的二王庙半山上,有一处音乐文物陈列馆,是为纪念著名蜀派古琴大师张孔山而修建的。张孔山在继承传统古琴曲高山流水 的基础上,独创了「大打园」等演奏技法,描绘出岷江流水的各种态势。
琴王:娃娃学艺先要有德
大洋网–现代育儿报,2006-11-30
王华德:84 岁的他被称作「蜀天琴王」,著名蜀派古琴大师张孔山的第四代传人,从事古琴艺术已近 70 年,是国宝级的古琴大师。
马妮:4 岁,幼儿园小班学生,是「琴王」的关门弟子。
在中国传统的才艺教育中,代代相传是最重要的方式之一,「拜师傅–学成出师–带徒弟」,代代循环。这样的文化传递和教育链条里,一个师傅可能会有大量徒弟,能真正得到真传的少之又少。王华德也在这样的链条中「修炼」而成,现在,链条在他身上伸延。
琴王:学艺要苦得
84 岁的王华德这样归纳自己的一生:「苦难的童年,打烂仗的青年,成熟的中年,幸福的晚年。」「打烂仗」是老成都人的用语,形容底层社会的人为谋生东奔西跑颠沛流离的生活。
王华德少年学艺。8 岁时,他偶然听到一位道人弹琴,第一次领略到古琴难以形容的超然幽渺之美。14 岁的时候,他认识了开戏班子的第一位师傅,正式开始学艺生涯。「学 3 年帮 1 年,我读了 7 年私塾,师傅就叫我写戏牌、端茶收钱。」几年时间,王华德学会了琵琶演奏。1946 年,生活稍稍安顿后,24 岁的王华德拜著名古琴家易上达为师,开始与古琴的不解之缘。一生之中,王华德到处拜师学艺,先后师从易上达、龙琴舫、侯卓吾、张孔山、俞绍泽等古琴大家。小有琴艺的他在北京结识了著名古琴大师查阜西,被收做徒弟,被传授了更高的琴艺。能做这些古琴大师的徒弟,是王华德坚持、不怕艰苦的精神和好的艺德打动了他们。王华德曾每次徒步半天时间,去查阜西家学艺;还曾在数九天气,将双手插进冰雪,练手指灵活性。「学艺要苦得,除了悟性要高,还要坚持。」这就是王华德的学艺经验。
琴王:学艺要有德
从自己学艺的历位师傅身上,王华德得到,传递传统文化,教授的徒弟一定要品德好。「德艺双馨,先有德,后有艺。」收马妮做徒弟,王老是经过调查了的,马妮父母品德都好,还是扬琴艺术家江维芳的侄女。王老说:「学艺除了靠悟性,还要有德,父母也要有德。」王华德先对马妮进行启蒙,培养兴趣,传递传统古琴文化;然后再开始教授手艺。
王华德是一位德艺双馨、豁达开朗的老人,他评价自己的各位师傅说,大师们的艺德、品格和为人处世的雍容大气,令他获益匪浅。中国传统的「师徒」学艺方式中,我们往往能感受到,师傅不仅能将「本事」传递给徒弟,还能影响徒弟为人处世、品格的形成。
王华德如今有 100 多名徒弟,但是良莠不齐,对品德不好的徒弟,豁达幽默的王老也是送诗一首:「字都认不到,一天到处跑。随时向人夸,我是古琴家……」现在有许多社会才艺培训班,王华德对其中一些误人子弟的也有诗戏言:「快把钱交来,老师好安排。钱要多交点,给你弄巴适……」王华德说,学艺德为先,才能真正做好传统文化的传承。
成都再现「凤求凰」84 岁古琴大师娶学生
张欧,四川新闻网,2006-11-15
「白发配红颜,琵琶配七弦,高山流水遇知音,春江花月夜,和谐姻缘,欣逢盛世,空巢老人,幸福生活乐晚年。」昨日,琴台路文君酒楼寿禧堂里热闹非凡,现年 84 岁的中国古琴大师王华德与自己的学生、现年 59 岁的乐秀清在这里完婚。两人早在几十年前就认识,但今年 8 月才真正互生情愫,演绎了一出现代版的「凤求凰」。
好友道贺:送古玩,送祝福
须发尽白、一身唐装,昨日上午 10 时许,王华德老人端坐在寿禧堂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和新婚妻子乐秀清手拉着手。我省文化界、曲艺界德高望重的名流几乎都参加了王老的婚礼,连 93 岁高龄的车辐老先生也带着「琴缘」二字,坐着轮椅来了。人们高呼着「老顽童」「老神仙」,送上各种各样的贺礼——七绝、国画、古玉、牌匾……婚礼的前奏几乎成了精品古玩的现场展示。只见王老接过一幅国画展开,鲜艳的红梅呼之欲出,仔细一看,枝头上一对鸟儿若隐若现。有人大声叫好:「笔没到,意到了!百花新春,白头偕老!」
「流水高山喜出情,良宵佳偶自天成。莫愁入夜琴声杳,此刻无声胜有声。」四川省诗词协会理事马春是北京人,因仰慕巴蜀文化而到成都定居,他为王老送上了这样的祝福。众人纷纷表示:「王老是一个非常豁达、乐观的人,其活泼程度不亚于任何年轻人!」「年龄并不是爱情的障碍。」「对王老和乐老的结合,我们没有丝毫惊奇,只有惊喜!」
进行婚礼:走红毯,分三拜
中午 12 时许,来宾纷纷入席,婚礼进行曲响起,王老、乐老并肩走上红毯,众人情不自禁地起身鼓掌,目送两人走向前台。王老、乐老笑着双手合十,不停地向众人作揖。突然,五颜六色的彩条在两人头顶上绽开,主持人走上台,宣布婚礼开始。四川省曲艺团书记熊发学是主婚人,和王老有 70 年交情的车辐老先生是证婚人。
婚礼分三拜,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拜天地、拜高堂,在分别拜过主婚人、证婚人之后,王老、乐老相视一笑,依然是双手合十,进行夫妻对拜。在向来宾致辞时,王老手握话筒背起自己作的打油诗:「白发配红颜,琵琶配七弦,高山流水遇知音,春江花月夜,和谐姻缘,欣逢盛世,空巢老人,幸福生活乐晚年。」
两人以琴为媒,婚礼也别有深意地选择在文君酒楼举行——一曲
凤求凰 造就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千年佳话。大家开始就餐时,王老、乐老特意搬来古琴助兴。在乐老的深情注目下,王老轻抚琴弦,高山流水叮咚而出……琴缘佳话 以琴为媒 共同写就「我爱你」
王华德是著名蜀派古琴大师张孔山的第四代传人,从事古琴艺术已近 70 年,被称为「国宝级古琴大师」。据说他手中的古琴由中华第一制琴师唐朝巨匠雷威亲制,已有 1000 多年的历史。上世纪 50 年代,王华德随周总理出访东欧。而乐秀清原在成都市东城区曲艺团弹琵琶,经常去听王老传授古琴技法。「前妻 5 年前去世后,我一直想找个既懂文艺又很贤惠的人相伴。观察了那么多年,她是最合适的伴侣。」王老打着「哈哈」,说着自己和乐老这段姻缘。乐老的好友汪盛君、胡筑蓉透露:「王老师早就喜欢乐老师了,要不然他怎么会每个星期五雷打不动地到悦来茶楼看乐老师弹琵琶?」
然而,虽然两人是 30 年的老相识,王老真正走近乐老,是在今年夏天。今年 8 月,乐秀清和几个好友相约到银厂沟白水河凤鸣湖避暑,汪盛君、胡筑蓉等人打麻将,乐秀清和王老不擅此道,就一起抚琴为乐。在此期间,王老大胆地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了乐秀清。「我之前从没想过竟会和自己的老师有这样一段姻缘!」乐秀清顾虑重重。虽然她明确拒绝了王老,但看到王老孤身一人,家里一团糟,她就有意无意地去照顾他,而这更坚定了王老娶她为妻的念头。8 月底,乐秀清终于和王老走到了一起。说起王老的求爱过程,汪盛君、胡筑蓉乐得合不拢嘴。原来,王老写了一个「我」字送给乐秀清,莫名其妙的乐秀清回了一个「你」字。随即,王老把「爱」字送到了乐秀清手中,两人共同写就了「我爱你」!
专程从美国赶回成都参加婚礼的刁秀星是乐秀清的闺中密友,她说自己今年中秋回国时,乐秀清才向她坦白和王老的婚事,「当时我很吃惊,总觉得有一定差距,第二天见到人后,对王老非常满意——人不错、有一颗童心、性格开朗、很幽默」。
古琴大师王华德昨仙逝
王嘉,
昨日上午,蜀中古琴大师王华德因急性心肌梗塞去世,享年 88 岁。这位古琴大师的突然离 世,让蜀中众多古琴人痛惜不已。据悉,王老遗体告别仪式将于本月 5 日举行。
「昨天我们还在华阳晒太阳,没有想到今天他就走了,太突然了。」王老的妻子乐秀清双眼浸满泪水,2006 年她与王老喜结连理,没想到曾经的老师、丈夫,就这样永远离开她了。30 年 前,经朋友介绍,乐秀清拜王华德为师学习古琴。王老是乐秀清仰慕的老师,但她以前从来不曾想到,在年近花甲之际会和比自己大 25 岁的王老成为幸福的一对。2006 年,乐秀清和相好的姐妹们到彭州白水河畔避暑,恰好王老也来此避暑,其他老年人都以打麻将来消遣,偏偏剩下秀清 和王老这对不会打麻将的留在小院里弹奏古琴。这天,伴着河畔欢快的流水声,王老鼓起勇气,向秀清表达了爱意,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乐秀清告诉记者,王华德是著名蜀派古琴大师张孔山的第四代传人,从事古琴艺术已近 70 年,被称为「国宝级古琴大师」。王华德的徒弟遍布全世界,人数超过 100 人。王老在美国成立的「乾坤琴社」里至今还有几十个洋弟子。乐秀清说,王老以前常到各处讲学,几乎每到一个地 方都会收下徒弟。昨日,王华德的弟子也纷纷前来送老师最后一程,美国的弟子也打来越洋电话问候。
昨日记者来到王老家中,看到四壁挂满了字画,最显眼的莫过于琴桌上的 4 把古琴。乐秀清抚着古琴回忆道,生性幽默开朗豁达的王老为了古琴甚至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可以说爱琴如命。生前,王老每日弹琴 3 小时,每次外出必带古琴,「一次我们去北京,在火车上乘客看我们背把古琴,王老又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大家都以为我们是江湖卖艺的。王老听后也不生气,乐呵呵地与周围的乘客一道畅谈古琴魅力。」
乐秀清说,王老生前最喜欢用右侧刻有「大唐咸通二年雷威制」字样的古琴演奏。此琴有 1140 余年历史,雷威是唐代著名的古琴制作高人,所以,王华德老先生的这把琴亦称「雷公琴」,是 一把罕见的古琴。王老用这把古琴弹奏其代表作
醉渔唱晚 流水 忆故人 等,深得听众喜爱。乐秀清透露,王老生前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明年与弟子一道举行古琴演奏会;另一个是到美国去传播中国的传统音乐。如今,这两个愿望只能由弟子来完成了。
「蜀中琴王」四川省古琴大师王华德去世
辜波,
都江堰畔,江水拍岸。一把来自唐代的「雷公」古琴边,须发皆白的老者凝神屏息。他的手指拂动间,或飞瀑悬泉,或激浪奔雷。悠悠
流水 琴声与滔滔江水一道奔腾……这样一幅令人陶醉的水墨画卷你一定不会陌生。但在昨天,「雷公」古琴痛失知音,这幅画卷也就此徐徐合上。昨晨 6 时过,被誉为「蜀中琴王」的王华德先生,突然被急性心肌梗塞夺去了生命。一代琴师,就此在八十八岁之际抚完人生的最后一段乐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跌宕起伏人生路
先生端坐路旁,焚香摆琴。一曲
高山流水 从他的指尖缓缓流出。金大侠偶拾「知音」,深感惊喜,上前双手合十致谢。2003 年清明,都江堰放水节上,一把七弦古琴横放江边。琴旁,一名着黑紫缎面外套、须发皆白的老者飘然坐下。「咚、咚」三声炮响。几个剽悍堰工用力一拉,拦河杩槎散落下来,露出决口。顷刻间,滔滔江水汹涌而出。一曲铮铮作响的
流水 ,随即从老者手中激扬飞出。琴弦上,但见双手猛滚慢拂、抹挑勾剔,如蛇般游走。琴声时促时缓,若江水逶迤——–弹出这段古堰水文化乐章的,乃是在古琴界赫赫有名的王华德先生。彼时,王老已经 82 岁高龄。因之古琴相伴、白须鹤发,恍若往古高士,令人印象深刻。在 2004 年夏末,恰逢金庸到访青城。在五洞天,先生端坐路旁,焚香摆琴。又是一曲
高山流水 ,从他的指尖缓缓流出。金大侠偶拾「知音」,深感惊喜,上前双手合十致谢。西蜀琴剑社社长宋燕春是王老弟子。当时她陪同在旁。王老对金大侠说:「这个机会千载难逢,‘高山流水’送给知音啊!」此为佳谈。但这些浪漫的场景,从此止为记忆。跌宕起伏人生路
王华德曾打趣自己有「人生三部曲」:苦难的少年、打烂仗的青年、成熟的中年。王华德出身贫寒,8 岁时,他去道观闲玩,为道士弹琴时所痴迷。14 岁时,即拜民间艺人学习四川清音伴奏,从此走上艺术道路。从 1946 年开始,相继拜著名古琴家易上达、龙琴舫等人为师,学习古琴。因而得蜀派真传。十八岁出师后,由于他的多能与才干,不断被艺界同仁和观众所熟知。川剧名角周企何还曾邀他进入川剧「三庆会」,专门为周的夫人做琵琶,三弦、南胡伴奏。新中国成立后,王华德在省川剧团、省歌舞团曲艺队、省曲艺团辗转。上世纪 50 年代,他随团走出四川,有机会同北京的琴坛名宿查阜西、溥雪斋等游学、雅集
参加琴会 ,学习古琴和琵琶,艺遂大进。1959 年,他还被调到文化部带领组织的中国艺术团,到东欧多国巡演。文化名人车辐昨日回忆,1952 年,他们赴朝慰问时,曾亲见王华德演出,深受触动,「王华德的手很硬,弹琴时犹如冰剖一般,手感很好。」车辐突闻噩耗,难以言表,独自去书房翻出两人合照,在背后记下:华德老师,胸病去世。并嘱托儿子亲往悼念。
琴瑟合鸣话佳缘
「君唱清音我伴琴」,「清音响彻锦官城」。而王华德和妻子那段琴瑟合鸣的佳缘,更是在曲艺界传为佳谈。1938 年,年少的王华德在少城公园
现人民公园 为黄河灾民赈灾义演时,与年方 17 的黄德君相逢。王华德怦然心动,故意将一只黄狗推出去,惊吓黄德君。这段短暂的邂逅,让王华德度过了 7 年的单相思。终于,1945 年,两人再次相遇,携手走到了一起。此时的黄德君已经是「锦城歌后」。黄德君珠圆玉润的嗓音、王华德的琵琶伴奏,曾风靡一时。「君唱清音我伴琴」,「清音响彻锦官城」。这两句诗词,形象地概括了他们那段琴瑟共鸣的舞台生涯,60 年来,这对艺术家相濡以沫,走过了漫长人生。2005 年清明,白发苍苍的王老端坐于「凤凰故园」,如怨如诉地弹起一段伤感的琴音。一曲毕,又换一把琵琶。眉目间满含深情。2006 年 11 月,王华德再结良缘,对方是他的学生乐秀清。两人的年龄相差了近 30 岁。「我写一个『你』字,一个『我』字拿给她看,过了几天又在中间加上了一个『爱』字,我就是这样表白的,她就同意了」,有着一颗童心的王老,这样描述自己的这段忘年之恋。
「雷公」何处觅知音
缶里乾坤在,琴中日月长。王老为琴房取名为「缶琴堂」,镇堂之宝为「雷公」琴。
昨日上午,老东城根街。省曲艺团大院。一阵婉转的琴音流出,但不见王老抚琴的身影。每日起床,王老必抚琴数小时,无人敢扰。即便友人来访,他也会弹完手中曲子,再去开门。为习
流水 指法,他还曾数次去宝瓶口「听水」。更曾在雷电交加时,独行野外。先生豁达开朗。老同事徐述每次撞见王老,他都会开怀大笑,「我还不得走,我要活到 120 岁。」先生喜交朋友,门下弟子众多,遍及海内外。不过,他最宝贝的就是他的「雷公」琴。该琴右侧刻有「大唐咸通二年雷威制」的字样。照此推算,此琴大约已有 1140 余年的历史。而雷威是唐代著名的古琴制作高人,所以王华德老先生的这把琴亦称「雷公琴」,是一把罕见古琴。外孙女有次拍打他的古琴,却惹得老人家雷霆大怒,差点「动粗」。乃至他每次离蓉外出,不论远近,都会带上古琴。
昨日,昏暗的缶琴堂里,古琴犹在,余音绕梁……
成都古琴圈
石鸣,
王华德一生与古琴相伴,不仅用他那把来自圣唐的「雷公」琴演绎了自己人生的传奇,也演绎了古琴在当代的传奇。年转部寸代,王华德曾用「雷公」琴为毛泽东、周恩来等政治家轻抚
流水 。2003 年清明,都江堰放水节上,须发皆白的王华德再次用他那把「雷公」琴,人琴合一地演绎了那曲流水 。面对江水拍岸、让川西平原两千多年来「水旱从人」的都江堰,王华德凝神屏息,他的手捆拂动间,或流水徐徐,或飞瀑悬泉,或激浪奔雷。悠悠流水 琴声与滔滔江水一道奔腾⋯⋯这是多么浪漫的一曲古堰水文化乐章,这是天地间多么令人陶醉的一幅水墨画卷。2004 年夏末,恰逢金庸到访青城山。在五洞天,82 岁高龄的王华德端坐路旁,焚香摆琴,又是一曲高山流水 ,从他的指尖缓缓流出。金大侠偶遇「知音」 ,深感惊喜,忙上前双手合十致谢。西蜀琴剑社社长宋燕春是王华德的弟子,当时她正陪同在旁。王华德对金大侠道:「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高山流水 送给知音啊!」
当代琴人的文化修为与文人认同——古琴文化遗产保护现状调查之六
施咏,
由另一川派琴家王华德与王孝纲在成都「王孝纲书画艺术学校」内组织成立的古琴馆「缶琴堂」,即是在这所以教授书画为主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学校中将琴棋书画作为一个文化整体来教授学习。而试图做到令「琴者善画,画者鼓琴」。
評論
阿城:音乐是种生活方式
四川的王华德老先生,同样的曲子他弹出复调来,用的唐代琴,声音大,狂!不过从小听洋乐的人,会不习惯古琴,会觉得有点「左」,那是因为音律不同。搞音乐的人不懂音律是大问题,音乐学院就不教音律。
听乐小札(四)高山流水
松庐,2019-08-10
出川入陕时,途径“蜀道第一道”的金牛道。⋯⋯
此时,随身耳机中播放的是香港雨果唱片公司于 1989 年录制的古琴专辑《蜀中琴韵》,收录蜀中琴王王华德演奏的琴曲十二曲,列为《醉渔唱晚》、《高山》、《流水》、《忆故人》、《佩兰》、《猿鹤双清》、《水仙操》、《洞庭秋思》、《普安咒》、《广陵散》、《潇湘夜雨》、《短清》。王华德少年时随民间艺人学习四川清音和琵琶伴奏,至 24 岁方拜蜀派名家易上达、龙琴舫为师练习古琴,30 岁后赴京,从查阜西、溥雪斋等琴坛名宿游学雅集,苦练不辍,艺遂大进,终成一代大家。雨果公司从 80 年代中期开始,有计划地抢救录制老琴师晚年演奏,加以整理发行。除《蜀中琴韵》外,还有《广陵琴韵》、《吴门琴韵》、《姚江琴韵》、《闽江琴韵》等系列专辑,洋洋数十种,蔚为大观,对于弘扬古琴文化,可谓善莫大焉。
凝神静听王华德的琴声,除古琴特有的超然幽渺外,另有一种刚劲激越之意,正是蜀琴风格。曾读朱长文《琴史》记唐人论琴,“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有国士之风;蜀声躁急,若急浪奔雷,亦一时之俊”,今日听之,足以印证。
面对真山真水,耳边反复萦绕的是《高山》、《流水》两首琴曲。《高山》、《流水》,源自伯牙、钟子期知音故事,本只一曲,唐时分为两曲,经历代流传演变,至清末川派集大成者张孔山青城悟道后改定传谱,加入七十二滚拂手法,琴曲的动态表现臻入化境。《高山》一曲,琴声一起,如入穷岩深谷,千峰竞秀,魏巍乎高不可测。音调一转,又恍如蜀山道中,繁花竟放,百鸟和鸣,使人应接不暇。一曲终了,感觉清微淡远中见深沉,刚柔相济中出雄奇,直现川派琴风的古拙朴实、潇洒落拓。而《流水》一曲,更显恣肆豪迈、峻急奔放。起首之音,时隐时现,犹如置身峰峦,云雾缭绕,飘忽无定。琴声转段后,化为泛音,触目溪流潺潺,瀑布飞溅,铮铮淙淙滴幽涧,清清冷冷渄细流。至高潮处,琴声激昂,汇成洪流,汹涌澎湃,万马奔腾,摄人心魄,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而后声势转弱,恰如轻舟已过,势就徜徉,时而漩涡翻滚,时而余波激石。曲末流水之声复起,缓缓收势而终。
微博豆瓣
@雨果老易,2014-09-23
蜀中琴韻(一)王華德,再版重新用 DAT 製作母帶。1987 年我指揮香港愛樂民樂團和成都民樂團在紅旗劇場演出時,就錄了王華德的古琴,那幾年沒敢出是 1 他呼吸聲有點大;2 他的節奏音準「比較特別」。我也摸不準搞不透,後來拿了錄音小樣請教林友仁,他說這是狂草纔能領悟。後來 1992 去成都重新再錄就出版了。王老樂天豪爽琴如其人,對面照雖有意境但嚴肅。
豆瓣 @冷仙,2012-12-14
硬著頭皮聽聽還是有可取的,技術退步但意思沒問題,估計是多年不練琴被雨果催了録的。
@卞鸿銘-非遗,2016-07-29
子庄先生有一段题画的文字:“余听王华德鼓猿鹤操,情景宛然,当是精思苦练万遍后始得之者。前人云:用笔如弹琴。试以琴韵写吾山水,能天机活泼,形似在其中矣。”:“画中有声不在笔墨而在意度,观者可以目闻也。”由此可见子庄先生的画是从哲学的高度,通过节律和韵律的追求而直抵艺术生命的本原。
@枝鸣 Zz,2016-01-31
刚刚受到了惊吓!!!在听王华德先生弹的短清然后本来手揉弦的轻微声音我一直就觉得是呼吸声然后不知道为啥可能很久没带耳机不太适应这么近的声音然后突然有一阵呼吸声特别真切然后这时候窗帘莫名其妙的被吹起来了我背后一阵凉风我一哆嗦妈呀叔夜你是来看我这脑残粉了吗别笑我真的很惊悚啊啊啊啊 [拜拜]
bilibili
@秋潇文,2021-09-15
王老的演奏有不少音准方面的问题。不过胜在意境,瑕不掩瑜[星星眼] 就别对老一辈过多要求啦。不是每个人都是吴管[藏狐]
線索
民间艺人——我的音乐老师
冯光钰,
接着,又采访了李月秋、熊青云、王华德、黄德君、吴玉君及邓汉卿等清音名艺人,记录了他们的一些名作。
大篆人生
周琳·涟漪小榭,感受幸福,2015-05-16
聊到「蜀中琴王」王华德老师的琴箫合奏。记得老友曾经提到过来成都拜王华德老师为师学习古琴的往事。孙老师还是老友陈小江的古琴师父「蜀中古琴王」王华德老先生的忘年交好友。感叹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不管怎样相识,世间的有缘人始终有机会相见的。
三、錄音
出版錄音唱片:
- 雨果唱片
蜀中琴韻 一 ,1992 錄製 - 雨果唱片
兵車行 有流水 一曲,1987
未出版錄音:
這些都是幾十年歬的歷史錄音了,在一張自刻的碟子上,保存在何老那。兩三秊歬我借來倒在電匘上,去秊我放到了乾坤琴社的硬盤上,這次發網上吧。一來方便師門聽,二來讓更多人知衟王爺爺的琴風,三來資料散布開來不易散佚。
有古琴和四川清音琵琶伴奏兩部分。王老的琵琶也是一絕。古琴的音質很差,錄音環境也很差,還有外面小孩的聲音,估計是在家裏敎學旹錄的。
樂秀清老師說:
此單
聽蜀僧濬彈琴 王老譜曲,由臺灣琴友帶囘臺灣,在中正音樂廳演出錄音,簫張淸治,琴、歌是張先生的學生彈唱。
其中㝡抓耳朵的是
沾琴社師兄的光,有幸聽到了師爺未出版的
廣陵散 ,雖然錄音文件音質不如專業唱碟錄制背景那麼乾淨,但我箇人卻非常迷戀這段錄音。那種豪放不羈的俠義,比雨果唱片公司出版的版本更令人迷醉。曾經自己寫了一篇關於
廣陵散 理解的粗陋見解。如今看來,師爺用琴曲所詮釋的廣陵散 比我這篇拙劣的文字可要到位得多!閉眼細聽,那位集市高歌的俠之大者,自琴曲中向我走來。而這份如高陽酒徒的氣勢,只有同樣的俠者纔可以詮釋。雖未能蒙面,引爲憾事。但聽琴識人,師爺其人可見矣。於後文附上拙作一篇,以顯師爺琴曲珠玉在前。本文爲襯托前一篇說說當中,師爺所彈奏的
廣陵散 珠玉之美,相比之下,只能算作是如瓦礫的愚見了。諸位看官且湊合著看。丈夫許國不必相送
上周日,參加朋友組織的一場觀影活動,一部特殊的電影
捍衛者 沒有當今商業片迎合市場的小鮮肉或煽情。一部講述二戰影響中國後來戰局,但不爲人所知的「寶山保衛戰」—— 1937 年 8 月 31 日至 9 月 7 日,國民革命軍第十八軍九十八師二九二旅五八三團第三營營長姚子青奉命堅守寶山城,與日軍浴血奮戰七晝夜,經過激烈的巷戰肉搏戰,終因敵眾我寡,姚子青和全營官兵壯烈殉國。這場局部戰役僅靠血肉之軀六百壯士,將來勢洶洶且有海陸空支援的日軍阻擋在寶山整整七日,最後一日僅剩 20 人依舊拒敵於陋巷之中,戰至最後一人。爲後來的淞滬會戰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這部結局早已注定的慷慨悲歌,作爲後人看來也不禁唏噓。如今這段歷史早已被後人所遺忘,大多只記得淞滬會戰之慘烈,卻不知五百健兒齊殉國,中華何止一田橫。田橫五百士者,不過忠一君耳。而此六百壯士,卻是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兩千多年前的戰國也曾有此一幕,易水之上,壯士負劍前行。爲救一國,走向一條結局早已注定的必死之路。吟唱著那句流傳千古的歌謠「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漸行漸遠,歌聲與背影皆消失於皚皚白雪之中……
於是荊軻成爲了戰國第四位刺客,也是四大刺客里唯一一位失敗的刺客,卻是中國最家喻戶曉的刺客,甚至成爲俠客的代名詞。其原因便是他不再是一箇單純的刺客,刺客者不外乎三種:
- 收人錢財,殺人辦事
- 國士待之,以死報之
- 丈夫許國,不必相送
戰國四刺客:專諸刺王僚,要離刺慶忌,聶政刺俠累,荊軻刺秦王。
要離者僅是第一種刺客,而專諸與聶政者可算第二種。前者亡命之徒耳,後者以箇人之得失,性命相報知遇之恩,可算知恩圖報之士耳。然荊軻以一國之安危,不遠千里刺殺與他毫無關係的秦王政,此等大義可謂國士無雙,第三種當之無愧。
有意思的是,有一首非常出名的琴曲
廣陵散 便是關於其中一位刺客的,「廣陵」是揚州的古稱,「散」是操、引樂曲的意思,廣陵散 的標題說明這是一首流行於古代廣陵地區的琴曲。這是我國古代的一首大型古琴作品,它萌芽於秦、漢時期,那時還叫做聶政刺韓王曲 ,到魏晉時期它已逐漸成形定稿。隨後曾一度流失,後人在明代宮廷的神奇秘譜 中發現它,再重新整理,纔有了我們今天聽到的廣陵散 。琴曲的內容據說是講述戰國時期聶政爲父報仇,刺殺韓王的故事。聽到這裏是不是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對了,除了名字一樣好像故事框架都已經不一樣了,歷史上的聶政受韓相俠累政敵的委託,去刺殺這箇與他毫不相關的人。無關大義,頂多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那這首
聶政刺韓王曲 是如何形成的呢?恐怕經過幾百年藝術的加工後,這聶政的老瓶里裝了新酒後,就有點面目全非了。首先刺殺對象從一箇大權獨攬的韓相,升級成了暴虐殘忍的韓王。而毫不相關的刺客聶政成爲了暴政的受害者,被加以了殺父之仇的戲碼。最後刺殺韓王變成了國仇家恨的義舉,而聶政也搖身一變成爲了爲民除害慷慨赴義的無雙國士,上演了一出戰國版的
刺客復仇記 。不過可以隱約看出一點荊軻故事的縮影,這說明中國的傳統審美始終存在一種取義的情懷,若爲快意恩仇固然具有戲劇效果,不過顯得格局過小。因此在其爲父報仇的基礎上,再賦予爲萬民誅除暴君的正當性以後,這便成爲了一箇可以爲萬世傳頌的故事。不過這只是這箇故事的前半段,到後來,可能是因爲嫌漢朝人沒文化,於是改了箇名字叫
廣陵止息 ,魏晉時期的「國民偶像」嵇康以此曲作爲其臨刑前,告別歌迷演奏會的主打曲目以後,瘋狂的不只是當時的眾多送行的粉絲,也有後世的文人,此曲從此便被打上了慷慨大義的烙印,被眾多不明眞相的吃瓜群眾以以訛傳訛的方式,大肆渲染此曲源自於鬼神,嵇康之後已成絕響……以至於現在還有一些不瞭解古琴的朋友,時常會問我這樣令人汗顏的問題:古琴里是不是有一首叫
廣陵散 的曲子失傳了?從關於
廣陵散 的種種,我們可以看出華夏民族崇尙捨生取義的悲情英雄,在大義之前沒有成敗高下,因爲那些箇離去的悲壯背影都是偉大的,丈夫許國,不必相送。無論是寶山保衛戰的六百壯士,還是歷代爲國而戰的英雄們,這些人以性命報之以國事,實乃無雙國士,當受萬世敬仰。此文謹獻給歷代爲整箇民族與國家存亡捨生取義的英雄們。
四、視頻
1
好心人發的:采访古琴大师王华德,2021-03-29〔傅海納採訪王華德的視頻,二十多分鐘,太難得了!可以清楚看到他彈琴的動作。〕
2
見我的 B 站頻道
紀錄片
3
20071005 的影像是我從老師那複製過來的。
2007 年 10 月 5 日,王華德擺龍門陣,大家笑得十分歡樂。
「琴者,情也;古琴,古代人之感情。弹琴要干净。」
「什么叫做人?能做的事情就做,不能做的事情就不要做。哈哈哈」
见溥雪斋:「五十张琴,半百琴斋。」「溥老,
「签证也麻烦,我去美国讲学,签证。『到美国去你们什么关系?』我说师生关系。『那边给你的邀请函。』『你这个古琴跟医学有啥子关系呐?』我说咋没得关系呐,我们音乐是宫商角徵羽,医学是心肝脾肺肾。哈哈哈哈。
「有好多钱,我说一千块钱人民币,用不脱!」「吃啥子嘛,一样都吃不得,味道不对,脑壳都打昏。」
「在那过中秋,2001 年过的中秋。」
4
教别人弹勾挑。可以看到王先生的手太有力了。
五、照片
以下部分圖片經過神經網絡放大、著色,再加上我的處理。
早期
90 年代
1990 成都古琴藝術節
在峨眉山
00 年代
2001
2004-09-26 青城山,與金庸見面
2006-11-14
2007-11-04
蜀中琴韻
六、琴譜稿
感興趣的琴友用郵箱聯繫我就好。都是去秊前秊記的了,很中二,還有很多沒記,現在也沒這功夫。我記這箇只是爲了保存一點資料,順帶可以方便記性不太好的師弟師妹們
- 我的一些特殊記譜符號的說朙
- 何老師傳譜
髙山 - 王華德錄音記譜
髙山 。非常短,但結構完整,王老改編㝵非常妙 - 何老師傳譜
佩蘭 - 王華德錄音記譜
佩蘭 - 王華德錄音記譜
猿鶴雙清 - 何老師傳譜
神人暢 - 王華德錄音記譜
醉漁唱晚 - 何老師版
醉漁唱晚 - 何老師傳譜
梅花三弄 。跟通行版大體相同
據何老說,王華德
王華德的